角落

 
升上二年級的秋天，我在學長的豆花攤打工，就在淡大著名的墮落街上，那兒始終是吵嚷壅塞。那個男生，我們叫他墨鏡男。

墨鏡男天天都來豆花攤報到，學長說，以前沒看過他，那時，大家都在臆測一個可能，一個讓我頭皮發麻的可能。於是，每個人都開始注意並紀錄他的行蹤。一段時候後，遠遠地，我們都能感應他的到來。

墨鏡男，天天都載著不同款式的墨鏡，最高紀錄，一個月不曾重複。墨鏡男，無論刮風下雨晴朗天，總能堅持他獨特的品味：墨鏡、海灘褲、運動短襪套上十元白底藍邊高級塑膠拖鞋。

天天天天，我「晚上」六點接學長的班到十點，墨鏡男總是能在我離開前炫風式的將機車急煞在攤子前，點上至少兩杯的豆花。

一個夜晚，墮落街跟平日一樣車流穿梭不息。我們感覺到墨鏡男的到來。

白色的名流100急煞在對街，墨鏡男俐落地停好車轉身，那般地流暢就好像這些都是與生俱來的能力……。那一個轉身……，那一個大轉身，一陣刺耳的喇叭聲響起，一台轎車，後續接著兩三台摩托車，一兩秒之間全停止在攤子前的馬路上。

那一個轉身……，墨鏡男擺動雙臂又一個迴旋，不減流暢地從對接過到我們的攤子前。刺耳的喇叭聲又再次響起，我朝駕駛座的車窗看過去，中年男子右手扶著方向盤，左手伸出窗外，中指比向墨鏡男的背影。

「老樣子，兩杯豆花帶走。」墨鏡男爽朗地說。那理所當然的爽朗一度讓我疑惑；我眼前的畫面是兩個世界嗎？卡在後方的摩托車超越轎車離開，中年男子搖搖頭關上車窗緩緩駛離現場。

「請稍等。」我低下頭，盡量不要回想剛剛映入腦海裡的畫面。

跟我一起當班的學妹遞給我一只白色半透明的塑膠外帶杯，肩膀不停抖動。我深深吸一口氣，並用手肘輕碰學妹，小聲地說「忍住」。聲音才剛停止，站在我身後學長壓低嗓子；沙啞地說了句「我去看粉圓煮好了沒。」，便一路抖著身子衝進對街的社區大樓裡。學妹轉身面向我，雙手緊緊抓住我的右手肘，顫抖地丟下一句「這裡交給妳了，我去幫學長。」，也就往大樓裡去。

眼角的餘光跟隨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大樓門口後，我沉沉的呼了口氣，依舊按著與日日重複動作養成的節奏為墨鏡男打包兩杯豆花。對街傳來一陣鬨然大笑。

我將注意力放在墨鏡，然後淺淺一笑「您的豆花。謝謝光臨。」。
「謝謝！明天見！」

……

墨鏡男走了。學長小跑步回到攤子，學妹摀著嘴跟在後邊。

「你們會不會太殘忍了啊？」

「不是啊！我要去看粉圓啊。」學長賊賊地笑著。

「對不起，我真的忍不住。」學妹的肩膀又開始抖了起來。

「妳不覺得他很帥氣嗎？」學長挑了挑眉，有些亢奮的說道。

「帥氣……，我為了幫你賣兩杯豆花，老了好幾歲。還有，……我明天要請假。」

學長瞪大著眼「幹嘛？」

我沉吟了半?，悠悠地答道：「他剛剛跟我說，明天見！」

引擎聲、人聲、腳步聲；墮落街上所有瑣碎的聲音依舊跳躍不停，杵著三個人的豆花攤；一陣寂然。

我抖著肩膀緩緩蹲了下去「那一個轉身……，天啊！會不會太經典了……」

※整理資料時發現的舊文，原本貼在已經被關掉的無名網誌。